— ナギアイ —

[全文补档]声音(1512)

[鸟毛]


1
在聋哑学校度过了十一年,现在刚刚上了高三。
嗯,依旧是聋哑学校。

可是我呢,既不聋也不哑。

无法忍受不熟悉的人说话的声音,一点也不能。
父母说话,就不会有什么。其他人就完全不行,连广播或电视里的人声都不行。
也只局限于说话的声音,其他的声音也不会有什么。比如动物的叫声,乐器的声音,风的声音,海螺里的声音……都完全可以接受。
一旦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,我就会狂躁,精神错乱,行为失控。

比如上幼稚园的第一天,我就把一个在路边唱歌的男孩子摁进了沙堆,一把一把地往他的嘴里塞泥,他越哭喊我越塞。
所以第二天开始,我就没再去了。
再过了两年,父母把我送进了聋哑学校。
独生的儿子落下这样的毛病,我想他们大概很不好受。可我真是没什么办法。

与人交往?
完全没有问题。
这些年在聋哑学校,用手语交流,和同学的关系都十分融洽。
所以只是耳朵的问题,不是精神的问题吧。
我私下这样想着。



2
“这次请的大仓医生是最近突然有名起来的心理学专家,”妈妈坐在鹅黄色的沙发上削着苹果,“我查过他的专项论文,研究的就是小渋这样的病例。”
“是吗,预约的是明天下午?”爸爸一边换着静音的电视的频道一边问道。
“嗯,下午两点,”妈妈吃了一口苹果,“大仓医生的助理告诉我,小渋这样的病例是有完全治愈的先例的。”
“唉,这样的话听的多了,”爸爸把遥控器轻轻放在茶几上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“随缘吧,医得好最好,医不好大不了我们养小渋一辈子,也没关系的。”
“……也是。”沉默了片刻,妈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我背靠着卧室的房门盘腿坐在地上,觉得很难过。



3
里面戴着特制的耳塞,外面再套了一层耳罩,我跟在妈妈的身后,走进了大仓医生的办公室。
是个很年轻的男人,很高,骨骼纤长,笑起来很好看。
大仓医生和妈妈对话了几句,又走过来和我握手,然后用手语对我说:『你好,待会我们谈一谈吧,用手语。』
我点点头,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。


『听到别人的声音,但并没有失控,会有这样的情况吗?』大仓医生坐在我的旁边,熟练地打着手语。

『会有。如果只听到一点点,比如细碎的词语,而且声音不太大的话。会觉得难受,但是可以控制住自己。』
『这样的情况大概会有多少次呢?』
『开始的时候,几乎每天都会有;虽然可以控制,但我还是很难受的。所以后来就戴了耳塞和耳罩。』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『有没有梦到除了你父母以外的人说话的情况?』大仓医生迅速地做着记录。
『老实说,这一点我也很奇怪,梦里会梦到,但是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』
『你确定你在梦里听到的声音是你父母以外的声音吗?』大仓医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。
『是的,我确定。』


回到了家里,母亲的表情很喜悦。
“小渋你知道吗,”母亲兴奋得握住水杯的手都开始颤抖。“大仓医生说你完全可以被医好!但是要封闭治疗,所以明天我就帮你去办一年的休学,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去上正常的高中了……”



4
我住进了大仓医生所在的医院,可是催眠治疗的效果并不好。


一天夜里凌晨,我睡不着,于是从病房出来散步,路过了大仓医生的办公室。
那个男人还伏在桌上看着一本厚厚的书,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点什么。

我敲了敲门,大仓医生转过头来,看见是我后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。

『不睡吗?』也不顾手上还夹着笔,他就这样比划起来。
『嗯,不困。你怎么还在看书呢?』
『今天在这本书上看到了和你的病情有关的东西,所以忍不住想一口气看完呢。』大仓医生笑着指了指那本书。
『谢谢你。』我看着他的黑眼圈不禁有些心疼。
『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。』大仓医生指了指一边的凳子让我坐下来。
『什么?』
『你明明可以说话,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要跟我比手语呢?』
『因为在外面总是塞着耳朵,我控制不了音量的。』
『没关系的,请跟我说说看吧。』大仓医生露出一个鼓励的表情。
“大仓医生……”我尽量让自己小声地说话。
『挺好的唷,可以稍微再大声一点呢。还有,叫我哥哥就好!』比划完后大仓医生一脸期待地看着我。
“……大仓……哥……”
『声音很好听呐,以后都跟我说话吧。』


那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有毒。



5
已经住进来两个月了,治疗的进度依然缓慢。


这一天我被大仓哥催眠到了浅睡眠,他利用频率的改变让我父母的声音发生了改变后,又再放给我听。

难受。
好难受。
呼吸混乱起来,脑子里一片混乱……


“小渋!小渋!”
我满头大汗地睁开了双眼,对上了大仓哥焦虑的双眼。
“没事儿吧?难受吗?”
他在……跟我……说话?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,说不出话来。

大仓哥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像做错事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
“没关系的,”我伸出手拉下他捂在嘴上的手,“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是你的声音,没关系的……”
“真的吗?你说真的?”大仓哥愣了一下,震惊地站了起来,一脸又错愕又惊喜的表情。



6
接受了大仓哥的声音后,慢慢地对其他人的声音也缓和了反应。
但也仅仅是缓和。
不是特别大声、特别长时间的话,也可以勉强控制住了。
但是要正常地生活,这种程度,还是远远不够。


“为什么我的声音就可以呢,”大仓哥看着我皱起了眉毛,“小渋对我,有什么对其他人没有的感觉吗?”
“诶……”心跳有一瞬间的加速,我靠着墙地坐着,摇了摇头,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是吗……奇怪。”大仓哥一脸困惑,反复地看着我的病例。
笔挺的鼻梁,脸颊上的痣,垂下来的睫毛,浅浅的瞳色……
“你看什么?”大仓哥突然转过来,一脸狐疑地看着我。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

大仓哥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,好像想到了什么。沉默了一会,他突然问我:“你觉得我怎么样?”
“诶?”
“小渋,喜欢我吗?”大仓哥直直地盯着我。
“……嗯,喜欢啊,”我绞着衬衣的下摆,“大仓哥,很温柔呢,是个很好的医生……”
“不,”大仓哥站起来,走到我面前曲着腰、两手撑着墙,近近地和被他圈住的我对视,“我是说,那种喜欢,小渋喜欢我吗?”
“我……”被壁咚的我脸颊烧得发烫,呼吸也急促起来,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
下一秒,我就被吻住了。
他说,喜欢我。



7
治疗忽然之间就顺利起来。

又过了三个月,窗外忽然下起鹅毛大雪的时候,大仓哥兴奋地告诉我,我已经痊愈了。

“开不开心?”大仓哥揉了揉我的脑袋,“再观察一个月,你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“我父母应该很开心吧,大仓哥你也很开心呢,”我看着他元气的笑容,忍不住也微笑起来,“谢谢你。”
“说什么呢,”大仓哥在病例上刷刷刷地写着什么,“不都是我应该的么。”
“可我不想出院啊。”我瓮声瓮气地说。
大仓哥的笔忽然停了下来,他叹了口气说:“迟早都要出院的。”
“我经常回来看你好吗?如果出了院过后。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。
“好呀。”安定的回答。



8
知道大仓哥的婚讯,是出院一个月后的事。

我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十二个街区、两条桥和一个隧道,锁也不锁就把自行车扔在了医院门口。


“小渋……”大仓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你要结婚了?”我红着眼眶问。
“啊……啊哈,嗯,”大仓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你听说了啊。”
“你们在一起多久了?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。
“大学就在一起了,”大仓哥不敢看我的眼睛,盯着他自己的脚尖,“已经快七年了呢。”
“你不是说……说你喜欢我吗?”我抽抽搭搭地哭起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你是……在骗我吗?”


“我只是一味药而已,你明白吗,”大仓哥苦笑着看向我,“病好了,我的作用就起到了,这就够了不是吗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真的很对不起,当时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个办法,所以想拿自己当药试试,没想到真的有用。”
“……”
“小渋你别这样,别哭了,是我不好。可是我只是一味药啊,你要……”


大仓哥的声音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

最后,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双唇,却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我转身,离开了他的办公室。



9
医院大门的看守好心肠地帮我架好了自行车,我去取自行车的时候,他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,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。
我骑上车,朝着离医院越来越远的方向行去。


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整个世界一片安静,安静得有些寂寞。


再也不用担心病情复发了吧,我想。


啊,我在飞。
向着天空的方向。


咦。
他们都看着我,在说些什么呢。
怎么都光张嘴不出声。



10
“现在播送一则交通新闻。”
“今天下午十四点五十八分,一名17岁男子骑自行车闯红灯横穿马路时,被一辆超速的卡车撞飞。”
“据现场报道,该男子当场死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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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02-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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